“父亲！”
忍失魂落魄，跌跌撞撞地奔向森林外，朝着夕阳照射的方向前行。
预感到危险，林无明快步追了上去。
刺眼的阳光从远方照射。迈出森林，林无明眯着眼睛，看到一幢充满乡野气息的小木屋。
宛如一副恬淡平和的油画。
远远望去，一栋设计精巧华丽的木质别墅，伫立在两人面前。
别墅整体分为两层结构，屋顶木板排列模仿瓦片，井然有序。下层古朴大气，门头的龙纹熠熠生辉，门下还有三层木台，供人登门拜访。
显然出自一代宗匠之手。
方圆几百米内，杂草被修剪干净，一条小路通往三层木质台阶，任君去留。
屋前的空地，有一座颇具特色的锻造台，看起来颇具时光沉淀，已经伴随主人走过不少岁月。锻造台上，火苗还在跃动。
此时，男人正右手握锤，呆滞地望着眼前的女孩，久久失神。
“忍？”
他半张嘴巴，喉结微动，终究是没能说出话来。
林无明有过猜想，忍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。
也许会雷厉风行。毕竟早早便离开家庭，弃女儿于不顾。
也可能擅长说辞。毕竟从忍的表述来看，父亲的话总在关键时刻出现。
然而直到林无明亲眼看到父女相见，才明白一件事。
——记忆滤镜这东西，究竟有多恐怖。
“父亲！”
忍匆忙跑过去，抹去眼角的晶莹。
简短的两个字，带着多少辛酸与期盼。
然而在距离男人三步远的距离时，忍的脚步却又逐渐放缓。
从奔跑变为快走，再到逐渐停下，最终站立原地。
林无明不由眯起眼睛。
忍的表情迅速变化。
憧憬、失神、激动，迅速消失。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怀疑，充斥怀疑，散发冷漠。
面对父亲，忍的心底并不会只有想念，还有憎恨。
两人遥遥相望，剑拔弩张。
忍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，缓缓开口：
“这么多年，你去哪了？”
男人一时语结，闭口不言。黝黑瘦弱的面庞上了年纪，鬓角斑白。
遥遥望去，可以看出当年是个身材结实的壮汉，如今瘦骨如柴，不比当年。
皮肤褶皱皲裂，眼中无神，明明离别十年，衰老却有三十轮。
久久地，男人没有作声。
“既然，没有什么要解释的——”
忍低吟着，从绑腿取出断刃。
崩裂的黑刃，如同忍此时的内心。锋利的刀刃依旧，但已不是当初好看的样子。
人无再少年。
“师父，别出手。”忍冷冷道。
林无明轻轻点头，观望着父女二人的争斗。
这是一场结局注定的战斗。无论谁胜谁负，结果都不会改变。
但无论如何，这是一场必须要进行的洗礼。
下一刻，忍的身影骤然消失。
——嗖！
步伐带起风声，路边的草叶拂动，身影快若闪电！
“同调，开始。”
实力提升后，忍对魔力的运用炉火纯青。周身表面，魔力的光泽闪烁不止，弹跳，躲闪，筋力的强化，武器的附魔，一气呵成。
对现在的忍来说，同调已不再令她感到疲惫，而是如同呼吸一样自然。
林无明望着忍愈发迅捷的身影，眼里不由闪烁光芒。
忍的实力，有明显提升。
思虑间，娇小的身影已经闪身来到男人背后。
叮——
黑刀精准砍中后颈。然而，清脆的声响，让忍不由愣神。
火花四溅。
男人回头，有些呆滞地看着忍。
没有一滴血液溅射，男人毫发无损。以忍的手感看来，她明明砍中脖子，却感觉这一刀劈在生铁上一般。
“你做甚？”男人缓缓开口。
两人遥望相视，都不做声。
许久过后，男人伸手指着自己的脖子，动作笨拙又迟缓。
“这里，有护甲。”他的嗓音有些沙哑。
林无明眯着眼睛，仔细望去。
在男人脖子的表面，覆盖着一层极为纤薄、又染成皮肤颜色的软甲。
胜似薄纱，绝非一般人能打造。
如果不是男人提醒，林无明也难以察觉。
忍眼眸再度冷漠，又一次闪身，形体消失。
紧接着，黑刃挥向腹部——
叮——！
又一次，火星迸裂，照亮忍呆滞的侧脸。
同样是护甲，在划破的衣物下露出一角。
男人的动作依旧迟缓，伸出手指，指着自己的腹部，维持着扑克脸说道：
“这里，也有。”
忍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低沉。
接下来，黑刃闪烁，刺耳的声音接连响起。忍的身形不断闪烁，时而俯身上挑，时而弹跳下劈。
叮叮叮叮……
呼吸间，火星频频闪烁，刀刃连续命中十数次。四肢、躯干，甚至是面部，都被拟人色彩的软甲保护。
全方位覆盖。
自始至终，男人一动未动。
林无明不由暗自称赞。
不愧是能只身前往魔兽之森，生存十年的男人。
忍脸色苍白，剧烈呼吸着，不甘地咬紧嘴唇。
她还有最后一处目标。
侧腰。
那是她唯一没有尝试命中的地方。
但是，她却不知该不该出手。
曾经有一个夏夜，她和男人有过约定，不会再触碰那个地方。
那里有一道狭长的刀疤。
当年，在忍第一次练习时，无意间误伤父亲。
自那以后，两人立下约定。
父亲为她建立专门的锻造台，要她好好对待刀具，爱护生命。
父亲呢，也会特意把那块皮肤留下来。男人说，这是他的勋章，带领忍走上锻造之路的里程碑。
忍的目光出现一丝冰冷。这种程度的约定，早就被他抛在脑后了吧。
毕竟，是父亲先丢下了她。
——嗖！
黑刀闪过，这一击精准命中当年误伤的位置，忍全力以赴。
而就在这时，男人却突然出手。
按住忍握紧刀刃的手掌，错开要害，黑刀从男人侧身擦过，被坚硬的手指拦下。
呲啦——
衣服被划破，露出一道血痕。同样是皮肤的颜色，只是这一次不再是软甲的伪造。
血液，顺着断掉的黑刃流淌，如红线穿起明珠。
忍怔在原地，后退半步。
她攥紧拳头，娇躯开始颤抖。林无明能明显感受到，那个一直努力坚强，百折不挠的小姑娘，思绪正在交战。
浑身上下，任何角落都被武装防护。
唯独这里。
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，为什么还要记得？
毫无意义的东西，留着有什么用？
男人缓缓抬手，轻抚她的脑袋，顺势将她抱入怀中。
“累了，就回家吧。”他低沉着嗓音，缓缓开口说道。
忍仍在继续挣扎，却显得愈发无力。
匕首胡乱地劈砍着，时不时迸发火星。她压抑着哽咽的语气，直到黑刃从手指滑脱，忍仍不停地捶打着男人的胸膛。
男人面无表情，静静听着忍的啜泣。
“父亲，你欠我太多。”
男人默默听着，没有开口。
无论女儿如何责备他，甚至以刀剑相向，都是他的过错。
因为她还愿意喊他一声父亲。
林无明望着两人，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，不禁淡笑。
甚好，甚好。
所以说啊，战斗的胜负就无关紧要。
只要两人还有相见的心愿，结局总不会差。
但是有一点，林无明却没有想到。
那个严厉、健谈、果断的父亲，居然是这样一个人。
肤色黝黑，皮包骨头，虽说身材高挑，棱角分明，但却又十分瘦弱。
最让林无明感到印象深刻的是，男人说话的风格。
跟忍完全一样！是个无口面瘫！
林无明叹了口气，皱眉揉着太阳穴。
他现在有些不明白，这种人是如何与忍进行交流的？
从头到尾，都只会板着一张脸！
活像个哑巴！
“回忆的滤镜，还真是强大……”
他忍不住再次重复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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